第12章 被诅咒的村子

夜色逐渐笼罩在陆家村,村子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外面高挂的玄月。每月十五日,村子里的男人都会集体出来,女人则待在家里。

那些男人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不敢动。

陆怀远撸起袖子看了看隐藏在皮肤下面的黑斑,那上面的黑色斑块越来越多,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。他站在驼背佬旁边,结结巴巴地说:“阿爹,怎么办,这个黑斑根本就没有消散,我,我真的做了那个梦。”

近几年,陆家男人发病的年龄越来越小,以前还总是等到二三十岁身上才会有,可如今,就连几岁的孩童身上都开始长满黑斑了。发病的人会在固定的时间内,四肢僵硬扭曲,吃生肉,饮血,像是山间里的野兽一般。

“六叔也不能怪我们将他外孙女活活钉在棺材里面,毕竟,如果不是他画了地图引来倒斗的人,陆家不会到今天这步田地,怎么说呢?都是报应吧。”驼背佬说,“当年陆家作为欧阳家族的守墓人,背叛了欧阳家,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个下场,只是没想到我们贡献了半阴人竟然也还是这样。”

待子夜一到,天空上的月光倾洒下来,整个村里的男人忽然纷纷四肢诡异地抽动起来,扑向栅栏里的家禽,抓着那些家禽就开始疯狂地撕咬。那扭曲的四肢在阴冷的月光下格外瘆人,像是四肢不太协调的布偶一般。

他们一边扑向那些家禽,一边嘴里喊着“饿啊,我好饿啊……”

秦淼躲在暗处看着那些呈诡异姿势扑在地上、满嘴鲜血的男人,手不由得紧了紧。那些附在身上的黑斑不停地耸动着,在他们身上游移,像是魔鬼一样,吸附在他们的灵魂之中。

秦淼的记忆深处也曾见过这样的场景,她的外祖父也同样受着病魔的侵蚀。外祖母一直说他得了疯病,发起疯来好像变了一个人。

原来,是外祖父画了地图这才引来那些人,那么荣靳年手中的地图会和外祖父有关系么?荣靳年拿的地图并不像外祖父的字迹,可是,绘制地图的细心却和外祖父如出一辙,这个地图,是外祖父绘制的仿制版本?

“这就是你说的疯病?”荣靳年问道。

“对,据陆家人说是受了诅咒。”秦淼小声回答道。

她现在连动都不敢动,发起疯病来的时候,那些人见着活物就想撕咬,所以陆家的女人们都在这天躲在房里不敢出来。

“伯母被关在哪里?”荣靳年说,“我等下进去了,你就在外面等着我。”

秦淼看着那一群扭曲的人,心中顿时不安,阴森森的月光下,这么一群似人非人的人在乱扭动着吃活物的肉,看得心里实在发慌。虽然荣靳年也不算个人,可好歹还不曾失去理智。

秦淼说:“我……我跟你一起吧。”

荣靳年摸了一下她的脑袋,又看了看四周,思索了一下,放任她一个人在这里也确实不大好,他点点头说:“也好。”

驼背佬家里房子的格局,秦淼大约摸透了,她猜想,陆芳苗一定是被关在那处隐蔽的院子了。那里经常关着门,也不常有人过去,秦淼路过两次,秉承着“好奇害死猫”的理念,她不曾打开门进去过。

窨子屋的围墙都很高,荣靳年瞧了一下说道:“我抱着你进去。”

秦淼说:“你还会飞天遁地呢?”

“谈不上,飞檐走壁倒是可以。”他一只手抱住秦淼,将她牢牢扣在自己胸前,一只手像是铁爪一般扣住光滑的墙壁,之间那石头砌成的墙壁,竟然被他生生抠出五个手指印来,两人像是一阵风一样跳进了院子里。

秦淼走在前头,荣靳年走在后头,没过多久,秦淼就走到了那小院子处,那扇门上还挂了一把大锁,上面挂着粗长的铁链,也许陆芳苗就被关在这里。

秦淼心里一阵紧张,父母疼孩子,觉得那是自己的心头肉,可父母又何尝不是孩子的心头肉?尤其是秦淼这种还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闺女。她拉了那铁链两下说:“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,碰碰运气。”

荣靳年抓过铁链,用力一扯,那挂着大锁的铁链嘎嘣一下断了,“那就进去瞧瞧吧。”

荣靳年推开门走了几步,秦淼跟在他身后,借着月光,果然看到一处巨大的铁笼子中,关着陆芳苗和一个女人。

那个女人蓬头垢面地缩在一处,浑身上下脏兮兮的,头发又脏又乱,嘴里还一直不停地说着胡话,好像是在叫“宝宝”。

而坐在她旁边的陆芳苗情况也没有多好,半疯癫的状态,一直用头轻轻撞着铁笼子,额角上的血迹都结了痂。

秦淼冲过去,哭着喊了一声“妈,你怎么了?”

陆芳苗迟缓地抬起头来,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淼,伸出脏兮兮的手透过铁笼摸向秦淼,“宝贝,真的是你吗,你还活着?”

“多亏妈妈买的那个锦囊,我才侥幸活了下来。”花了一千块买的锦囊,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真的救了她一命。

两人顾不上寒暄,荣靳年蹲下身子说:“伯母,我来救您出去。”

陆芳苗起先还没注意到,这会儿看到秦淼旁边站了这么一个大高个儿,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。就这深山老林里,山路不通,水路不通,听对方说话,明显是洪北市那边的口音。

陆芳苗说:“这小伙子哪儿来的?”

“来不及解释了,先逃出去再说,外面那些人都犯了病,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过来。这里都是长管猎枪,等他们清醒就危险了。”

秦淼朝荣靳年使了一个眼色,荣靳年点头,双手放在那铁杆上,准备使用蛮力掰开铁杆,有足够的空间就可以让里面的人钻出来。

还没使上劲,里面那个蓬头垢面的傻女人忽然乱叫起来,“啊啊啊”地叫个不停,像是卡住了喉咙一般。

陆芳苗吓了一跳,扑过去捂住那女人的嘴巴,陆芳苗说:“赶紧的,她应该是被这小伙子吓到了,这女人是驼背佬的傻媳妇儿,生了陆怀远之后就一直被关在这笼子里面。”

傻女人一直不停地叫,张口就咬上了陆芳苗的手,陆芳苗惊呼一声,收回了手。

门外闯进来一个女人,骂骂咧咧地走进来,手里端着猎枪,那模样很是凶狠。这山窝里的女人也没有一个省心的,端起猎枪的时候,秦淼就知道那是真的会开枪的主儿,绝对不是吓唬人。

秦淼站起来举着双手说道:“婶儿,不好意思,大半夜吵到你睡觉了。”

女人举着枪,脸上满是惊讶,“你,你怎么还活着?”

秦淼怕她激动了擦枪走火,脸都开始变白了,眼睛紧紧盯着那黑色的枪管,她结结巴巴说:“婶儿,你,你先把枪放下,有话好好说。”

女人突然厉声喝道:“给我蹲到一边去,快点!”

秦淼听话地乖乖蹲在地上,双手举过头顶,而一旁的荣靳年却是连脚步都不肯挪动,就那么笔直地站着,丝毫不畏惧女人手里的长枪。

女人将枪对准荣靳年,“你,也给我蹲到一边去,快去,不然我一枪崩了你。”

这女人发狠的时候,面目狰狞,端着枪的手都快要戳到荣靳年脸上去了。荣靳年说:“要开枪就开枪。”

“你以为我在吓唬你呢?我告诉你,咱们这儿死一个人,可没有给你伸冤。”女人激动地说了一句,将枪口对准了荣靳年的眉心。

“嘭”的一声,陆芳苗和笼子里的傻女人同时发出一声尖叫,秦淼下意识地看向荣靳年,只见荣靳年头快速地偏了一下,躲过了枪了射出的钢镚,那枪威力不大,然后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枪,用抢过的枪狠狠敲在了女人背上,女人一下晕了过去倒在地上。

荣靳年说:“事不宜迟,我们现在就走。”

他蹲下身子,用力掰开铁孔,陆芳苗颤颤巍巍从里面爬了出来,又回头看了一眼铁笼里的傻女人。秦淼知道陆芳苗又要大发善心了。

这傻女人被卖到这山窝里头也不容易,可是她生下了陆怀远,陆家人总不至于害她。而且把她带到洪北市,谁能照顾她?况且她儿子在这里,老公虽然不是个东西,可好歹还有个窝囊儿子。

秦淼说:“妈,咱们赶紧走吧,她是陆怀远的亲妈,你要带人家走,可能人家还不乐意呢。”

荣靳年带着她们一路逃窜,好在他们出去的时候,陆家的男人还没有清醒过来,一个个在月光底下面目狰狞,满身血渍。他们兴许也是厌恶了这样像怪物一样活着,躲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肯出去,外公也是因为接受不了,所以选择自杀。

那么,荣靳年呢?荣靳年能忍受这样异于常人的生活吗?秦淼牵着陆芳苗跟在荣靳年身后,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。

一直走到天亮他们才走出那茂密的林子里面,来到县城的汽车站。

陆芳苗还处于惊吓之中,一直抖个不停,嘴里念叨着:“淼儿,咱回洪北市了就不出来了。”

秦淼也是心有余悸,她看了看荣靳年,经历了这么多事,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从那老山窝里头逃了出来。这也让她见识到了陆家村那帮疯子,没想到笑起来温文儒雅的外公竟然是从陆家村走出来的。

荣靳年坐在秦淼的旁边,等到旁边的小卖部开门了之后,他走过去掏钱买了一包骆驼烟。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有骆驼卖,虽然尝不到烟味,可只有在抽烟的时候,他才觉得放松下来,一颗紧绷的心终于落了地。

秦淼握着陆芳苗的手不敢走开,陆芳苗受了惊吓,精神很不稳定,她不敢走开,只能一直安慰陆芳苗说:“妈,我这不是好好的吗?等咱回家了就去找爸爸和外婆,咱好好吃一顿饭,消消晦气。”

等到好不容易踏上了回洪北市的飞机之后,陆芳苗终于睡着了,她在梦中都是一惊一乍的。飞机上有不少人看过来,秦淼一一看回去,眼神好像在说“看什么看,再看挖了你的眼珠子!”

等下了飞机之后,荣靳年给秦淼他们打了一辆车就准备独自离开。秦淼让陆芳苗先在车里等她,自己则拉住荣靳年的手不让他走,“你上哪去,你走了我怎么办?起码你得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吧?”

荣靳年说:“行,你拿手机记一下,要是有事,就去找我。”

荣靳年转身那一刻,秦淼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:“你放心吧,我不会再想着你念着你了,在我心中,叶西沅早就死了,活下来的只是荣靳年而已。”

荣靳年的身体顿了一下,情绪淡淡的,没有丝毫喜怒哀乐地回答道:“很好,不然我会很困扰。”

这话说得够伤人了,可是秦淼心中却再无波澜,情情爱爱能比命重要么?

秦淼看着荣靳年离去的背影一阵恍惚,兜兜转转她竟然又和荣靳年联系上了,这他妈都算什么事。

等到好不容易都安顿完了之后,秦淼又背着包一个人回了“也行”古董店。

出去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,以往出去旅行,时间还要耗得更长,可没有一次是像这回这么惊险的,差点就将命搁里头了。

虎子拿着自己乞讨的盆子过来,看到秦淼过来简直要激动得热泪盈眶,他说:“好姐姐,你可算回来了,再不回来我都在这一带混不下去了,那个任念白简直就是个疯子。”

秦淼很吃惊,“怎么了?”

虎子说:“他有事没事就来找姐姐,找不到姐姐就拿我撒气,我被他打了一拳,牙齿都打松了。你不是说过两天再去湘西吗,怎么第二天就走了?那任念白非说咱俩合伙骗他,说你肯定还在洪北市。”

秦淼觉得愧对虎子,她提前两天走,还别说,真是为了躲任念白那小狼崽子。

秦淼拍拍虎子的脑袋说:“那臭小子敢打你,身为人民警察还知法犯法,得了,姐姐给你报仇去。”

虎子小心翼翼地看了秦淼一眼说:“姐姐打人也要找个好理由,别到时候又让那个臭小子找我的麻烦。”

“行吧,就属你最精明了。”秦淼看着虎子的小脸,她拍拍他的脑袋,又捏了捏他不算干净的脸说,“做什么乞丐,年纪轻轻,收拾一下不是一表人才吗?”

“这行好赚啊,我没文凭没背景,想再做个几年的乞丐存些钱在洪北市买套房子,然后再老婆孩子热炕头。”

秦淼笑着摇摇头,“算了吧,人各有志,我也不说你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