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患难之交

秦淼是被烤鱼的香味刺激醒的,她撑起身子坐起来时,只觉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,哪哪都疼。她环顾了一下四周,绿绿葱葱的一片,一眼望去,是大片大片的山脉,不远处有一条小溪,想必荣靳年就是在那里面捉的鱼吧。

秦淼的小腿被玻璃扎了一下,留了一个几厘米深的口子,她动了一下,腿部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。她呼痛,荣靳年才抬起头来,看了她一眼,问道:“还疼?”

“疼。”秦淼点点头。

“饿不饿,只有烤鱼吃。”荣靳年递过手里的烤鱼,看了一眼秦淼腿上已经凝固的血液,嘴角动了一下,眼圈微红。

秦淼一边吃烤鱼,一边说:“你不饿吗?”

问完之后她就后悔了,现在她就是荣靳年眼中的食物,作为食材,她竟然问荣靳年饿不饿,这不是自讨苦吃吗?

“不饿。”荣靳年别过脸去不再看她,空气中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却扑面而来。血液于他而言,就像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。他几近抓狂,等秦淼终于将烤鱼吃完的的时候,荣靳年才慢慢开口:“等下帮我一个忙。”

“什么忙?”

“玻璃插进后背中间的位置了,我拔不到,你帮我一下。”荣靳年犹豫了一下,终于还是转过身子,将满目疮痍的后背露给了秦淼。

秦淼看着那被玻璃扎得坑坑洼洼的后背,咬着唇,有担忧也有恐惧,破破烂烂的衣服像是布条儿挂在背上,玻璃插在背上,背上是紫黑色的洞,皮肉翻起,看着实在面目可憎。因为玻璃还插在肉里面,所以皮肤不能进行自动愈合。

秦淼问:“看上去很严重,会疼吗?”

“不会。”荣靳年简短地回答了一句,“你哭了?”

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听上去很悲伤,秦淼说:“我以为你会疼。”

自己身上除了腿扎伤了以外几乎毫发无损,而荣靳年背靠在座椅上的,不至于后背会伤成那样,唯一有可能的是,当时车子冲下来时,他将自己护在了身下。

秦淼低声说了句:“谢谢你。”

荣靳年自嘲地笑了一下,“谢什么,不是我,就不会翻车了,还害你受了伤。”

秦淼伸出手在她背上摸了一下,迟迟不敢下手,她一边用手比划尝试着拔出卡在身体里的玻璃,一边问道:“你,你怎么会将车开成那样?”

荣靳年回答:“喝了点血,兴奋起来就踩了油门。”

她嘟囔一声,“怎么像吸了毒一样……”

她猛地拔出来玻璃,等她完全拔出玻璃时,只看到原本紫黑色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愈合着,不消片刻便变成了一块好肉。

秦淼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了,但还是惊讶得说出话来。荣靳年转过身,看着她的眼睛说:“你怕死吗?”

秦淼点头。

荣靳年说:“那你还让我踩刹车?”

秦淼沉默了,过了半晌好像是想清楚了该怎么回答,讷讷开口:“一辈子背着负罪感活着,比死,好像更加痛苦。”

“说得是。”他似乎深有同感,突然蹲下身子背过身去,将完好如初的后背露给她,“趴我背上吧,我带你走出去。”

“走出去……不等警察?”

“手机丢了,估计也没有人报警。”荣靳年说,“犹豫什么,难道你还想留这儿过年不成?”

秦淼乖乖趴在荣靳年的背上,双手紧紧地环住他,将头靠在他的肩头。

荣靳年结实有力的背部像是一堵厚重的墙,她趴在上面,觉得很心安。模模糊糊中,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仲夏夜,那个时候,他的身子像是一团火一样,浑身都热烘烘的,他说,他要这样背着他一直走到天荒地老。

“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?”秦淼小心翼翼地问。

“什么,不记得了。”荣靳年懒懒地回答着。

秦淼“嗯”了一声,便不再开口说话了,两个人一路沉默着。

脚下是崎岖的山路,四周郁郁葱葱一片,林子里传来阵阵欢快的鸟叫声,周围的空气混合着植物的清香,偶尔清风拂过。秦淼觉得,就这样一直走到老,好像也不错。

不知道走了多久,秦淼睡了一觉醒来,荣靳年还在走。她趴在他的背上,耳边传来一阵咕噜噜的低鸣声,像是一头笼子里的困兽一般。

秦淼有些不好意思,以为是自己把他累着了,扭捏着说:“你放我下来吧。”

荣靳年不说话,依旧发出咕噜噜的低鸣,秦淼发现他背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,越来越重,好像要把她这个人给嵌进骨头里。秦淼挣扎着,一双手不停拍打着荣靳年的双肩,“放开我,你弄疼我了!”

荣靳年顿了一下,将秦淼放了下来,转过身子,是一双红得仿佛滴出血来的眼睛,嘴边的两颗獠牙露在外面,他哑着嗓子,近乎可怜地说:“淼儿,我好痛苦。”

秦淼退后了一步,这样的荣靳年真的好可怕……

荣靳年看着一步步退后的秦淼,他张开嘴,龇牙咧嘴地冲秦淼叫喊着:“快走,快走!”

秦淼转身之际听到荣靳年发出一阵阵类似惨叫的呜咽声,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发出哀鸣,她的心抽疼了一下,转过身子来,一步一步走到荣靳年面前,“喝我的血吧。”

“不,不……”

荣靳年捏紧了拳头,眼睛里的血色更深了,最后还是敌不过血液的诱惑,他将秦淼紧紧搂在怀里,一只手扒下她的衣服,圆润白皙的肩头露了出来。他低着头,舌头一下又一下的舔在她的肩膀上。秦淼喘着粗气,像是一条脱水的鱼,又像是待宰的羔羊。

荣靳年在她耳边说:“别害怕,忍一忍。”

说罢,那尖锐的獠牙就刺进了她的皮肤里面。秦淼咬着唇,脸色有些苍白,脖子冰凉一片,他的唇好凉好凉,像是清晨的白露。

他舔着那处细小的伤口,表情带着一片哀伤,吸血的快感和内心的痛苦交织在心头,让他的眉毛紧紧拧成川字型。他替秦淼拉好衣服,然后紧紧将她搂在怀里,“这世上,我最不愿意伤害的就是你。”

秦淼头脑一阵晕眩,她的伤口本就流血过多,如今又被荣靳年吸血,一张脸白得像纸一样,她有气无力地吐纳着空气,声音软软的说道:“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

说罢,便晕了过去,整个人瘫软在了荣靳年怀里。

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,山里总是天黑得早,树木遮天蔽日,看不到阳光,他将秦淼拦腰抱起朝前走着,表情已经恢复如常,冷峻着一张脸,嘴巴紧紧地抿着,黝黑的眼底深如潭水。

他们走到一处湖区,这里已经有了些许的人工痕迹,修了一个小木桥,连接着对面的度假村。那度假区修在山崖之上,带着古色古香的味道。在这闲云野鹤的山区,像是仙境里巍峨的凌霄宝殿,木桥的旁边便是个小型的观光电梯。

在这里修度假村,看来是花了不少钱。

在湖的旁边,两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坐在小板凳上钓鱼,其中一个便是黄毛,而另一个男人便是龙五爷。

龙五爷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,锻炼得好,身材像是标准模特一般,没有夸张的腱子肉。他的脸属于俊美型,一双好看的桃花眼,鼻梁高挺,不说话的时候,嘴角也带着一丝痞笑,看上去带了些阴柔少了些阳刚之气,可眼角那结痂的疤痕又让他脸上多了戾气。

龙五爷放下钓鱼竿站起来走到荣靳年面前,个头竟跟一米九几的荣靳年差不多,还没等龙五爷开口,荣靳年便开口请求道:“五爷,救救她。”

“哪里来的女人?”龙五爷笑了一下,眼里带着戏谑,“终于开始泡妞了。”

黄毛看了荣靳年怀里的秦淼一眼,叫了一声:“哎哟喂,这女人可是年哥的相好。”

龙五爷看着荣靳年说:“真是相好?”

荣靳年点头。

“把她送进去吧。”龙五爷轻笑一声,“你这是怎么弄的,搞得如此狼狈。”

“本来想带她来度假村玩的,结果在高速上遇了车祸翻了车。”

“命大啊,这就是老话,好人不长命,祸害遗千年对不对?”龙五爷调笑一番,荣靳年却是没有作声,他向来话不多,都是龙五爷说,他听。

秦淼被佣人伺候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,腿上的伤口也就早就处理了。她动了动肩膀,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衣领拉下来,还有两个不深不浅的牙印子,周围一片淤青,像是献血之后留下的症状。

她刚一坐起来,便牵动了小腿处的伤口,疼得龇牙咧嘴。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便开始打量起了这个屋子,前面是一大片落地窗,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绒毯,装修豪华,家居精致,每一样东西都价值不菲。

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女人,五十几岁的老妈子模样,端着药走了进来,嘴里细声细气地说:“小姐,您醒了,快把药喝了吧。”

秦淼狐疑地看了她一眼,并没有接过女人盘中的药,而是开口问道:“大姐,荣靳年去哪儿了?”

“荣先生和五爷泡温泉去了。”女人规规矩矩说道,“先生说等小姐醒了就让小姐把药喝了。”

秦淼接过碗,将碗里的药汁一饮而尽,她皱起眉头,没想到碗里的中药会这样苦,又看了看盘子放的蜜饯,毫不客气地抓起来放进嘴里,这才减少了嘴里的苦味儿。

荣靳年把衣服脱下进了温泉里面,坐在了龙五爷的旁边。龙五爷递给他一杯红酒,荣靳年嘴角微微向下撇了一下,但还是接过了红酒杯。

龙五爷斜歪着脑袋,他长相颇为阴郁,此时额前的刘海湿答答垂在脑门上,一双眼睛更显阴鸷。他一边小口饮着红酒,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:“怎么突然想起来度假村了?”

荣靳年愣怔一会儿,语气淡淡地回道:“她爱闹,便带她来了。”

龙五爷笑了一下,“难得见你对女人这么上心,还以为你偏爱那些兔儿爷呢。”

荣靳年没说话,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付着龙五爷。过了良久,龙五爷一边把玩着自己手里的高脚杯,一边切入正题问道:“你说打开古墓要阴阳双珠,雌雄凤凰才行是不是?”

“是。”

“不需要别的了?”

“不需要。”

龙五爷突然勃然大怒,抬手就在荣靳年脸上打了一巴掌,将荣靳年打得脑袋一偏。他手劲大,年轻的时候发起狠来,一脚踢断了一个小弟的三根肋骨,如今这一巴掌却好似打在了棉花上,荣靳年垂着脑袋,默不作声。

“你还记得是谁把你捡来的吗,怎么现在连五爷也要瞒着了?”

龙五爷脾气古怪,内心阴冷桀骜,陡然发起脾气来,荣靳年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。

他冷哼一声,吩咐手下一句什么,过了一会儿,手下将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人提了上来。

正是袁一峰。

袁一峰跪在地上,头肿得像猪头一样,原本英俊秀气的脸此时被打得面目全非,他嘴里不停喊着“五爷,饶命……”

“古墓的门要怎么开启?”龙五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那张脸上的戾气更深了一些,好像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一样。

袁一峰倒在地上身体起起伏伏地喘息着,像是海滩上经过暴晒濒死的鱼。他说:“需要阴阳珠和欧阳家的血脉,而他们正在寻找制造欧阳家族后代的办法。”

他们?他们是谁?

袁一峰继续说道:“我亲耳听到董事长和二爷说的,那时候我还是董事长身边的秘书。”

答案昭然若揭,袁一峰是任老大的秘书,他口中的他们,应该是任氏集团。

荣靳年眉头一拧,看着袁一峰若有所思。寻找办法,那就是任家的人到现在也制造不出第二个人来了。那么自己,将成为开启古墓的关键。

龙五爷从温泉里站起来,旁边的保镖递了一条浴巾上来,龙五爷一边在腰间围着浴巾一边说:“阿年,你瞒了我。”

荣靳年也跟着站了起来,脸上没有丝毫波动,他拿过保镖手里的浴巾围在腰间,声音没有丝毫波澜,“五爷,我并不知道还有这个条件。”

原来龙五爷并不是完全信任他,所以将袁一峰抓了过来,杀李靖田也不过是用来威吓袁一峰而已。

没想到他背后的人竟然是任家人,那样一个商业帝国,竟然靠倒斗发家,两个国际文物贩子一个做起了慈善家,一个出家做了慈悲为怀的和尚,当真可笑!

袁一峰在任氏集团工作,谁不知道任氏集团拉动着整个洪北市GDP增长,就连市长都要卖任老大几分薄面。而任老二早些年出家当了和尚,在佛祖座下常伴青灯,送礼的人竟还络绎不绝。

能进入任氏集团工作的,都是经过层层把关的,不是真正有本事的便是家里真正有背景的。

龙五爷看了一眼荣靳年,摸着荣靳年的后脖颈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,“你急什么,五爷还能不信你?”

荣靳年心里冷哼,又看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袁一峰,见他在地上哀嚎着,不由觉得他活该,龙五爷的钱又岂是那么好拿的。他想到秦淼嘱咐他救出袁一峰,便说:“这人,是林书记的女婿。”

龙五爷看了一眼荣靳年,嘴里说着:“看来,你也没闲着,知道的真不少。”

袁一峰一想到李靖田的惨死,心里一阵恐惧,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救命。荣靳年蹲下来将袁一峰扶了起来,说道:“五爷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何况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。”

龙五爷点点头,“说得也是,带下去吧,我一向不喜欢杀生的。”

这句“杀生”说出来好似变了意味,人命在他眼中,就好像不值钱的阿猫阿狗一般。这草菅人命的世界,不就是这样吗?